第104章 104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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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04章 104
舒禾聚精會神觀察那團黑霧, 仿佛在凝視一個深不見底的黑洞。
越用心去觀察，視野中彌散的異能越來越少，連跪在地上的那個九階異能者也在視野中虛化, 最後只剩下那片飄渺的黑霧。
覺察到舒禾的失神，林覓忙掐了下她的腰，舒禾眨了下眼睛, 這才回到用肉眼觀察的真實世界。
她大喘了口氣, 小聲說：“裏頭有個很了不得的東西, 大概就是那幫人口中提過的佛母。”
這趟本不用來的, 但這個依托“佛母”建造的奇怪組織，仿佛受到邪教的洗腦，對普通人下手毫無顧忌, 面對死亡也絲毫沒有悔改之意, 留著這麽大一個毒瘤，一定會成為她的威脅。
與其等著他們一趟一趟上門送死, 不如她端了他們的老巢，剿滅這群惡棍。
她從二樓窗戶上退下來，蹲在貓頭上和林覓一起商量對策。
深夜用手機交談，光亮的屏幕會暴露他們的位置，兩人只能盡量湊近, 小聲對話。
一邊說著話, 手上還摸摸巨大的貓耳朵，這次多虧了咪咪的鼻子靈敏, 通過文那串車鑰匙找到了老人藏在離村子幾百米外的越野車, 又通過車上的味道, 一路找到X城邊緣的這座超市。
從天黑到深夜跑了幾個小時，將近五百公裏的路程, 黑貓不見疲憊，體內的異能被充分調動，精神十分活躍。
舒禾餵它吃了點凍幹，貓咪開心的瞇起眼睛，把頭頂的兩人更高處送。
超市總共三層，一層三層的門窗都從裏面被封住，從外面什麽都看不到，找了一圈後，兩人回到了二樓的高度。
窗戶是結構最簡單的鋁合窗，舒禾探進去一根小木枝，用異能操縱木枝活動，很快就打開了窗戶，她先進去，林覓緊隨其後。
按照擒賊先擒王的戰術，兩人直奔等級最高的九階異能者。
還沒跑到家具堆前，舒禾皺眉，在黑暗之中，好似有什麽東西飄散了。
她敏銳的嗅覺聞到了古怪的味道，那味道從身邊逃竄，開啟異能視野後，眼前就只剩下一個汙染值超高的九階異能者，那團黑霧已經消失不見。
跑了？
看不透黑霧的異能反應，舒禾本以為對方是像林覓一樣，異能超出觀測範圍的超級強者，因此計劃讓林覓先拿住它，沒想到兩人剛闖進來，黑霧就先跑了。
三樓的情況未知，她不放心林覓一個人上三樓追那團霧，林覓也不放心留她一個人在這裏對付九階異能者，何況一樓還睡著那麽多異能者，一有動靜，那群異能者會對他們造成極大的幹擾。
兩人對視一眼，默契地決定先一起解決眼前的人。
郊狼剛從情緒中抽離出來，頭腦麻木著，耳邊響起急促靠近的腳步聲。
他條件反射擴散異能，舒禾正跑著，本就昏暗的視野一下子全黑，什麽都看不見，意識仿佛被封鎖在全黑的盒子裏，在視野缺失的情況下，行動也受阻。
“林覓，我看不見了。”她踉蹌著往前，磕倒的同時向前翻滾，半蹲起身，維持平衡。
“我來解決他。”林覓同樣受到對方異能的幹擾，但雙方等級差距大，他一邊控制深水化成繩索纏繞對方，一邊化出冰刺攻擊。
視野一黑一白，經過三十秒的抗衡後，郊狼對他的視野剝奪完全失效，林覓成功將人捆住，冰刺刺進胸口，抵著心臟威脅他解開對舒禾的視野剝奪。
鮮血從胸口湧出，疼痛之間，郊狼感到無與倫比的暢快。
壓抑許久的他終於有了活著的實感，用自己的雙眼看天花板看地面，看這兩個闖入的異能者，通過對方施展的異能，猜測他們是住進朝彩村那兩個外地人。
“你們再怎麽掙紮也沒有意義，從災變降臨的那刻，所有的人類都註定走向死亡。”他躺到地上，呼吸間，血腥氣充滿鼻腔，流下兩行鼻血。
受到的控制越來越輕，舒禾掙脫了視野剝奪，快步走到林覓身邊，兩人一起看著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男人。
“那團霧是怎麽回事？”
“你們口中的佛母，它有什麽能耐，值得你們殺那麽多人為它上供。”
舒禾的眼神鎮定，時刻觀察著郊狼體內的異能反應，他體內的異能激蕩非常強烈，但凡他有任何一點強烈的意志，或是有外力催化，他絕對會變成怪物。
她還缺少一顆九階晶石。
在那之前，她要把自己想知道的事都問清楚。
郊狼瞥過來一道視線，從口袋裏掏出一支玻璃瓶，一瓶口服液的大小，裏面裝著黑色的粘稠液體。
看到那東西，舒禾震驚：那跟她在海底、在黑域擴散到一號基地時看到的黑域物質有百分之九十的相似性，幾乎能肯定那就是從黑域物質中提取出來的。
她下意識去打掉那小瓶東西，在攻擊來到手邊前，郊狼認命般閉上眼，把能量液丟了出去，瓶子碎在地上，液體在接觸空氣後逐漸彌散，與無處不在的異能融合在一起。
空氣中的異能含量變高了一些。
舒禾看著他，鼻血從嘴邊流向下頜，一點一點滴在地上，體內的異能卻沒有任何怪物化的征兆。
“什麽都不肯回答，我還以為你有多麽堅信自己的信念，沒想到是個連活下去的勇氣都沒有的懦夫。”她抱起雙臂，對他施展異能，增強他體內異能活性的同時，汙染程度飆升。
“不，不要這樣對我……”
郊狼從瀕死的寧靜中被高汙染的痛苦拉出，頭又痛起來，好不容易變成黑色的視野，又浮現出了花花綠綠的顏色，讓他的眼睛又癢又痛。
痛苦無法感同身受，禍害了那麽多人命，舒禾怎麽可能讓他安靜舒心的死去，非得讓他嘗盡痛苦，要他知道他口中所謂的死亡，不是輕飄飄的一個字，而是失去一切，再無可能的絕望。
汙染值達到頂峰，躺在地上的人變成了一只趴在地上的狗。
他兩手兩腳著地，身體佝僂，肌肉萎縮，眼窩裏伸出十幾顆眼睛，漆黑眩暈，口中喃喃的發出“求求你，求求你……”的聲音。
對方的求生意志過於薄弱，舒禾一下子就找到了藏在那些眼睛之中的晶石的位置，一刀劃破眼球，黑色的眼漿沿著刀刃流出來，晶石像癌變的組織一樣卡在眼球裏。
一個操控他人視線為自己所用的人，沒有強大的自我固定自己的存在，終於將自己淹沒在了切換不定的視野中。
舒禾踩著他的腦袋，用刀尖撬出了那顆紅色的九階晶石。
看著融化成黑水的怪物屍體，她毫無情緒，甚至覺得讓他死的太便宜了。
郊狼已死，三樓上依舊沒有動靜。
比起高深莫測的佛母，樓下那些烏合之眾要好對付的多。
*
半夜，一聲巨響沖破超市大門。
異能者們睡眼惺忪的從夢中坐起來，看著高達兩米的黑色巨貓仰天長嘯，吐出火球，眾人都懷疑自己是在做夢。
直到火焰燃盡的紅色灰燼從上方落下來，燙得幾人哇哇大叫，才確認自己不是做夢，真的有這麽大的貓，還tm會噴火！
在黑貓的壯勢下，舒禾從二樓走下來，敲敲扶梯把手，林覓跟在她身後，時刻關註二樓三樓情況。
面對中大眼瞪小眼的異能者們，舒禾開門見山。
“郊狼已經死了，我給你們一分鐘的時間，想活命的現在就把你們組織的內幕通通告訴我，時間一到，再後悔就來不及了。”
她的異能感知到方圓八百多米的範圍，一個活物都沒有，連角落裏的變異老鼠，被寄生的蟲子都死幹凈了，整座X城被殺的不剩幾個活口。
這群渣滓，死上千次萬次都不為過。
倒計時已經開始，扶梯下方的異能者除了驚奇突然出現的兩人和大黑貓外，幾乎沒有多餘的情緒。
“還有四十秒。”舒禾提醒他們。
異能者們不屑的嗤之以鼻，“殺了郊狼有什麽可驕傲的，他死了，正好把老大的位置空出來。”
“誰殺了這幾個入侵者，誰就是老大！從今以後面見佛母，拿到第一手的能量液，還愁升不了級？哈哈哈。”
眾人激情討論著，虎視眈眈的盯著面前的兩人，像在看兩個升級大禮包。
“還有二十秒。”
在倒計時的威逼下，已經有異能者出手了，毒蟲悄咪咪的從墻邊的黑暗中繞了一大圈來到兩人身邊，距離不到五米，就被幾滴水包住，瞬間凍結，隨著碎冰變得粉碎。
偷襲不成，毒系異能者大喊：“兄弟們上啊！”
還在觀望的異能者們被調動起情緒，紛紛沖上去，一個被冰刺穿透心臟，一個被突生的藤蔓倒吊起來，狠狠甩到扶梯上，腦袋磕在臺階上，嘎嘣一聲。
所有人的等級和能力都清晰的展現在舒禾眼中，隨手把種子甩到死去的屍體上，被異能和血肉滋養的植物開始飛速生長。
碾壓級的實力讓異能者們望而卻步，全然顧不得地位和能量液，開始四散奔跑。
留得青山在，不怕沒柴燒。
但舒禾沒有給他們從頭再來的機會，生長中的植物蔓延在超市墻壁上，迅速畫了個圈，將異能者們包圍在中間，開始一點一點收縮包圍圈。
“時間到。”她遺憾的宣布眾人的死刑。
沒辦法，對於毫無悔改的渣滓，讓它們成為植物的養分就是給他們下輩子積德了。
水流到腳下，植物纏繞起來的圈將異能者們的活動範圍越箍越緊，最後將近百人的異能者團體徹底籠罩在藤蔓之下。
生出尖刺的藤蔓從四面八方穿透結實的人體，吸食著鮮血的綠葉變成好看的酒紅色，彌散開血腥氣的房間裏，黑貓激動的叫了一聲，看著一團人上長出形態各異的植物，知道主人要用植物吸收掉他們，只能舔了一下從腳下流過來的鮮血。
粉色舌頭舔了一口血液，頓時厭惡的皺起臉來——太難吃了，臭臭的。
差點沒嘔出來。
無差別的殺戮中，傳出茍延殘喘的求饒聲，“饒命饒命，我都說，我們從來沒有見過佛母，我們只是為了能量液，只要喝了能量液就能增長異能，快速升級……”
話沒說完，人就斷氣了。
舒禾冷哼一聲：一點有用的都沒有。
她沒再理會這些肥料，蔥郁生長的樹藤也留在原地。
超市地面是厚厚的水泥和地磚，植物無法將養分轉移到地下，現在收回來，那些血肉中的異能和汙染大部分會轉移到她身上，把植物留下，在高溫之中，依托那些養料，植物可以脫離她獨自生長。
她轉身上樓，異能視野看到林覓時，再一次肯定，那個所謂的佛母，也就是那團黑霧，大概與林覓的汙染值不相上下。
“小禾，它似乎對我們沒有敵意。”林覓攔住她，“我們已經滅了這個組織，沒必要再冒險去面對未知的東西。”
與異能者和怪物不同，半怪物化的人擁有完整的神智和怪物化的軀體，體內沒有晶石，還擁有自愈的能力，想要斬草除根，很難。
舒禾有不同的意見，一邊上樓，一邊吃八階晶石。
經過這些天的戰鬥和異能積累，她已經進入八階後期，有九階晶石在手，升階指日可待。
她的確沒必要冒險，可留下那團黑霧，誰知道它會不會跑到別的地方去蠱惑人心，X城原本有基地，現在卻一片頹敗，半點生氣都沒有，讓人猜測這跟那團黑霧有脫不開的關系。
它是這個惡棍組織的中心，所有的罪惡它都要承擔，沒理由因為它強，她就不敢面對。
搭上林覓的手，揚起一個自信的笑。
“別擔心，我相信我有自保的能力，真要打不過，我可以帶著你一起跑。”
一樓的植物已經長滿了超市，咪咪在扶梯下焦急的喵喵叫，它的爪子太大，身體太高，根本踩不上扶梯。
聽到聲音，舒禾回頭安撫它：“咪咪，上面對你來說太擠了，你先出去等爸爸媽媽，有危險媽媽會叫你。”
黑貓“喵嗚”叫了兩聲，踱步繞開植物，不舍得回頭看兩眼，從大門走了出去。
看她態度堅持，林覓也不再阻攔。
這次他和舒禾一樣，看不透對方的實力，一邊往樓上走，一邊握住她的手，讓體表的深水流到她的皮膚上，在重要的臟腑位置體表形成保護膜。
水膜覆蓋在皮膚上，像穿了一層輕薄冰絲內衣，涼涼的。
舒禾湊過去好奇的問了句，“這些水是你身體的一部分，那你豈不是能透過它感受到我身體的溫度？”
林覓臉色微紅，輕咳一聲，松開她的手，一本正經答：“可以是可以，但那樣會分散註意力，一般不會特意去感受。”
舒禾傾身側過去，“就算有也沒什麽，我很大方的。”
她都摸過林覓多少回了，禮尚往來，給他“摸摸”也是應該的。
說笑間來到了三樓。
從扶梯走上來，首先就是一股刺鼻的腥臭味，兩人拿出手電筒，整個三樓只剩空置的店鋪，地面上塗滿了黑紅色的粘液，是幹了一層又一層的血。
見多了怪物的體征，兩人沒心情害怕，各自戴上口罩減輕氣味的沖擊。
舒禾找到了黑霧的位置，一路走過去，途中時不時踢到幾個人的頭骨，看的她又氣又恨，這麽多人，死了這麽多人……
若是天災無常也就算了，偏偏是個有意識的人。
究竟是為了什麽念想，能讓它做出屠城這樣罪大惡極的事。
手電筒的光一直延伸到遠處，好像照在了白墻上，反射的白光晃得她眼花，恍惚間，那白光越來越近——
“小禾！”
林覓伸手拉她，瞬間生成的冰層沒能擋住飄散的白霧，眼睜睜看著她被散發著白光的霧氣吞噬，身影模糊在扭曲的光線中。
*
睜開眼睛，周遭是一片雪白純凈的空間，白色的墻，白色的天花板，白色的地面，還有面前站著的穿著高領白西服搭白色長裙的純白色的美女。
她發絲雪白，只有皮膚帶一點肉色，睜開的六個眼睛是詭異的白金色。
垂在身側的雙手細長幹枯，胳膊肘落到腰□□方的位置，小臂比腿還長一截，纖細枯長的手指高舉在半空。
身後在肩胛骨下方的位置又接連伸出兩雙手臂，同樣的細長，六只手臂如同千手觀音那樣在身後展開，西服袖子只夠覆蓋到手肘的位置，露出細長的小臂，在純白色的背景中，呈現出一種寂靜獨特的美感。
這是她見過的，除林覓之外，第二個會發光的人，是完美融合了怪物化的，研究團隊口中所謂的新人類。
左右看看，舒禾確認自己是在被白光籠罩的一瞬間傳送到了這兒。
她看著眼前的女人，單刀直入。
“這就是你的能力？純白的……空間？”
女人驚訝於她的鎮定自若，六只眼睛同時眨了一下，平靜的問她，“作為第一個來到新世界的訪客，你沒有什麽想說的嗎？”
“新世界？你在跟我開玩笑吧。”舒禾指了指四周，一成不變的白，還不如她身上穿的灰色運動服好看。
女人上下打量她，眼神失落。
“你沒有痛苦，當然不知道一個寧靜的空間對於深陷水深火熱中的普通人有多重要。”
“所以你慫恿那些異能者殺了他們，就是為了讓他們來這個狗屁新世界感受寧靜？”舒禾咬牙，雙手插兜，一手握槍，一手執彎刀。
“人生來無意義，活在這個世界只會吃苦受罪，生離死別，貪嗔癡念，無一不是痛苦累贅。”
女人念到動情處，閉上眼睛。
舒禾看準時機拔槍，對著女人的胸膛開了一槍，傷口流出來的不是血，是一滴一滴濃稠的黑色液體——黑域物質。
她看的後背發毛，倒退兩步，卻被某種力推著往女人面前去。
“你是第三個見到我真面目的人。”女人靜靜的看著她，完全沒有在意剛剛那一槍，伸出細長的手指點在她眉心，等了又等，依舊覺察不出她有任何的負面情緒，連恐懼都沒有。
舒禾在想：被子彈打穿都沒有情緒反應的人，用刀抹脖子大概率也殺不死……
她換了個方向，“你把我弄到這兒來，又沒有第一時間殺了我，難道是想找我聊天？”
“你殺了我的信徒。”女人依舊平靜。
舒禾無奈攤手，“是他們先殺人的，自己作惡就得有遭到報應的覺悟，難道你的新世界裏沒有惡有惡報這條規矩嗎？”
女人移了下視線，“你沒有別的選擇，要麽成為我的信徒，要麽死。”
她沒有選林覓，大概是知道自己的力量不足以控制同等級的汙染物。
舒禾抿唇，為難道：“想要我做你的信徒也不是不行，但我總得知道我是信仰的是什麽吧，佛母？能量液？還是別的什麽東西？”
佛母低下眼，長了六雙眼的臉顯得詭異而擁擠，面對精神上毫無弱點的舒禾，悲憫道，“如果你願意為了我的信念奉上一切，我可以讓你和你的男朋友一起去往新世界。”
“這裏不是你所說的新世界嗎？”舒禾巧妙的轉移話題。
“這只是新世界未完成的一角，我還需要很多很多的能量。”
“為什麽要執著於造一個世界，你腳下踩著的土地，以你的能力，只要願意打理，構築一個庇護所不成問題。”
“自從災變開始，活在當下的世界已經沒有任何意義，黑域會淹沒所有，那裏是虛無的黑暗，是死亡，是異變進化到頂端的結局，是一切生命的終點。”
佛母說著，平靜的臉上露出懼色。
“我一定要趕在黑潮到來之前，構建起嶄新的世界，用我的身體，我的靈魂，和所有生的力量，去對抗虛無。”
在女人說話時，舒禾已經沿著白墻在這個空間裏走了一圈，最後得出結論——這不是個真實存在的空間。
除了腳下踩著的地面是實的，墻和天花板都摸不到夠不著。
她跳起來看天花板上方沒有構築完整的地方，露出外部扭曲模糊的光影，那外面正閃爍著溫潤的藍光。
“你對抗虛無的方式，就是躲在自己扭曲的小空間裏，用別人的生命堆起你的圍墻，幻想著自己可以救更多人？”
舒禾打斷了女人的自說自話，無情的戳破她的謊言。
“或許黑域裏是一片虛無，但你的新世界裏除了你，一樣什麽都沒有，你的身體，你的靈魂是為了你自己的恐懼燃燒，跟拯救別人一點關系都沒有，別把自己逃避的行為說的那麽偉大。”
林覓說它沒有敵意，舒禾信了，當時還不明白那團黑霧怎麽跑的那麽快，現在看來，它才是最惜命最怕死的。
他們殺死了它幾乎所有的信徒，它連一點覆雜的情緒都沒有，一門心思想著拉攏她繼續吸人血。
舒禾高看它了。
佛母的六只眼睛都睜得渾圓，隱藏在“新世界”背後的真面目被血淋淋的扯出來，讓她從拯救世人的佛母，變成了膽小自私的可憐鬼。
她伸出所有的手去纏繞面前的女生，可舒禾沒有任何負面情緒，不需要她拯救，也不相信她的悲憫。
佛母張開嘴，露出漆黑的口腔，怒不可遏的要將她吞下。
舒禾反手拿出一面鏡子對準她的臉，要她看看自己的醜惡嘴臉。
——不是宣揚新世界，號稱對抗虛無嗎，被說破防了就要吃人，這都能被稱為“佛母”？真就只是名號好聽一點而已。
看著鏡中的人，女人楞住了。
收回手掌捂住臉，六只手又細又幹，全都捂在臉上也遮不住自己怪異的面容。
“不……我是真的想救大家的……只要犧牲一部分人，我就可以救我自己……我可以救我自己，當然也可以救別人……我沒有錯……我沒有變成怪物……”
臨近崩潰的自言自語不斷響在耳邊，舒禾看到周邊的白色開始淡去，外層模糊的白霧露了出來，光線扭曲的區域外，是林覓閃著藍光的身軀。
他在等她。
舒禾回頭看了一眼，哪怕女人口口聲聲說著自己沒有錯，可心底產生的動搖已經無法被語言上的堅定彌補。
扭曲的空間開始覆原，舒禾控制荊棘勒住女人的脖頸，沒等她收緊荊棘，女人含淚的眼睛緩緩閉上，身軀化成了一灘黑色液體。
比黑水要粘稠，比黑域物質要稀，在地面上流淌過後，露出一顆晶石。
舒禾蹲下身把晶石撿起來。
是一顆無色晶石。
一個為了活下去不惜一切手段的人，選擇了死亡。在放棄執念的那一刻，身軀與靈魂都化為虛無。
看著手中的晶石，舒禾若有所思。
她站起身，周遭恢覆正常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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舒禾聚精會神觀察那團黑霧, 仿佛在凝視一個深不見底的黑洞。
越用心去觀察，視野中彌散的異能越來越少，連跪在地上的那個九階異能者也在視野中虛化, 最後只剩下那片飄渺的黑霧。
覺察到舒禾的失神，林覓忙掐了下她的腰，舒禾眨了下眼睛, 這才回到用肉眼觀察的真實世界。
她大喘了口氣, 小聲說：“裏頭有個很了不得的東西, 大概就是那幫人口中提過的佛母。”
這趟本不用來的, 但這個依托“佛母”建造的奇怪組織，仿佛受到邪教的洗腦，對普通人下手毫無顧忌, 面對死亡也絲毫沒有悔改之意, 留著這麽大一個毒瘤，一定會成為她的威脅。
與其等著他們一趟一趟上門送死, 不如她端了他們的老巢，剿滅這群惡棍。
她從二樓窗戶上退下來，蹲在貓頭上和林覓一起商量對策。
深夜用手機交談，光亮的屏幕會暴露他們的位置，兩人只能盡量湊近, 小聲對話。
一邊說著話, 手上還摸摸巨大的貓耳朵，這次多虧了咪咪的鼻子靈敏, 通過文那串車鑰匙找到了老人藏在離村子幾百米外的越野車, 又通過車上的味道, 一路找到X城邊緣的這座超市。
從天黑到深夜跑了幾個小時，將近五百公裏的路程, 黑貓不見疲憊，體內的異能被充分調動，精神十分活躍。
舒禾餵它吃了點凍幹，貓咪開心的瞇起眼睛，把頭頂的兩人更高處送。
超市總共三層，一層三層的門窗都從裏面被封住，從外面什麽都看不到，找了一圈後，兩人回到了二樓的高度。
窗戶是結構最簡單的鋁合窗，舒禾探進去一根小木枝，用異能操縱木枝活動，很快就打開了窗戶，她先進去，林覓緊隨其後。
按照擒賊先擒王的戰術，兩人直奔等級最高的九階異能者。
還沒跑到家具堆前，舒禾皺眉，在黑暗之中，好似有什麽東西飄散了。
她敏銳的嗅覺聞到了古怪的味道，那味道從身邊逃竄，開啟異能視野後，眼前就只剩下一個汙染值超高的九階異能者，那團黑霧已經消失不見。
跑了？
看不透黑霧的異能反應，舒禾本以為對方是像林覓一樣，異能超出觀測範圍的超級強者，因此計劃讓林覓先拿住它，沒想到兩人剛闖進來，黑霧就先跑了。
三樓的情況未知，她不放心林覓一個人上三樓追那團霧，林覓也不放心留她一個人在這裏對付九階異能者，何況一樓還睡著那麽多異能者，一有動靜，那群異能者會對他們造成極大的幹擾。
兩人對視一眼，默契地決定先一起解決眼前的人。
郊狼剛從情緒中抽離出來，頭腦麻木著，耳邊響起急促靠近的腳步聲。
他條件反射擴散異能，舒禾正跑著，本就昏暗的視野一下子全黑，什麽都看不見，意識仿佛被封鎖在全黑的盒子裏，在視野缺失的情況下，行動也受阻。
“林覓，我看不見了。”她踉蹌著往前，磕倒的同時向前翻滾，半蹲起身，維持平衡。
“我來解決他。”林覓同樣受到對方異能的幹擾，但雙方等級差距大，他一邊控制深水化成繩索纏繞對方，一邊化出冰刺攻擊。
視野一黑一白，經過三十秒的抗衡後，郊狼對他的視野剝奪完全失效，林覓成功將人捆住，冰刺刺進胸口，抵著心臟威脅他解開對舒禾的視野剝奪。
鮮血從胸口湧出，疼痛之間，郊狼感到無與倫比的暢快。
壓抑許久的他終於有了活著的實感，用自己的雙眼看天花板看地面，看這兩個闖入的異能者，通過對方施展的異能，猜測他們是住進朝彩村那兩個外地人。
“你們再怎麽掙紮也沒有意義，從災變降臨的那刻，所有的人類都註定走向死亡。”他躺到地上，呼吸間，血腥氣充滿鼻腔，流下兩行鼻血。
受到的控制越來越輕，舒禾掙脫了視野剝奪，快步走到林覓身邊，兩人一起看著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男人。
“那團霧是怎麽回事？”
“你們口中的佛母，它有什麽能耐，值得你們殺那麽多人為它上供。”
舒禾的眼神鎮定，時刻觀察著郊狼體內的異能反應，他體內的異能激蕩非常強烈，但凡他有任何一點強烈的意志，或是有外力催化，他絕對會變成怪物。
她還缺少一顆九階晶石。
在那之前，她要把自己想知道的事都問清楚。
郊狼瞥過來一道視線，從口袋裏掏出一支玻璃瓶，一瓶口服液的大小，裏面裝著黑色的粘稠液體。
看到那東西，舒禾震驚：那跟她在海底、在黑域擴散到一號基地時看到的黑域物質有百分之九十的相似性，幾乎能肯定那就是從黑域物質中提取出來的。
她下意識去打掉那小瓶東西，在攻擊來到手邊前，郊狼認命般閉上眼，把能量液丟了出去，瓶子碎在地上，液體在接觸空氣後逐漸彌散，與無處不在的異能融合在一起。
空氣中的異能含量變高了一些。
舒禾看著他，鼻血從嘴邊流向下頜，一點一點滴在地上，體內的異能卻沒有任何怪物化的征兆。
“什麽都不肯回答，我還以為你有多麽堅信自己的信念，沒想到是個連活下去的勇氣都沒有的懦夫。”她抱起雙臂，對他施展異能，增強他體內異能活性的同時，汙染程度飆升。
“不，不要這樣對我……”
郊狼從瀕死的寧靜中被高汙染的痛苦拉出，頭又痛起來，好不容易變成黑色的視野，又浮現出了花花綠綠的顏色，讓他的眼睛又癢又痛。
痛苦無法感同身受，禍害了那麽多人命，舒禾怎麽可能讓他安靜舒心的死去，非得讓他嘗盡痛苦，要他知道他口中所謂的死亡，不是輕飄飄的一個字，而是失去一切，再無可能的絕望。
汙染值達到頂峰，躺在地上的人變成了一只趴在地上的狗。
他兩手兩腳著地，身體佝僂，肌肉萎縮，眼窩裏伸出十幾顆眼睛，漆黑眩暈，口中喃喃的發出“求求你，求求你……”的聲音。
對方的求生意志過於薄弱，舒禾一下子就找到了藏在那些眼睛之中的晶石的位置，一刀劃破眼球，黑色的眼漿沿著刀刃流出來，晶石像癌變的組織一樣卡在眼球裏。
一個操控他人視線為自己所用的人，沒有強大的自我固定自己的存在，終於將自己淹沒在了切換不定的視野中。
舒禾踩著他的腦袋，用刀尖撬出了那顆紅色的九階晶石。
看著融化成黑水的怪物屍體，她毫無情緒，甚至覺得讓他死的太便宜了。
郊狼已死，三樓上依舊沒有動靜。
比起高深莫測的佛母，樓下那些烏合之眾要好對付的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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半夜，一聲巨響沖破超市大門。
異能者們睡眼惺忪的從夢中坐起來，看著高達兩米的黑色巨貓仰天長嘯，吐出火球，眾人都懷疑自己是在做夢。
直到火焰燃盡的紅色灰燼從上方落下來，燙得幾人哇哇大叫，才確認自己不是做夢，真的有這麽大的貓，還tm會噴火！
在黑貓的壯勢下，舒禾從二樓走下來，敲敲扶梯把手，林覓跟在她身後，時刻關註二樓三樓情況。
面對中大眼瞪小眼的異能者們，舒禾開門見山。
“郊狼已經死了，我給你們一分鐘的時間，想活命的現在就把你們組織的內幕通通告訴我，時間一到，再後悔就來不及了。”
她的異能感知到方圓八百多米的範圍，一個活物都沒有，連角落裏的變異老鼠，被寄生的蟲子都死幹凈了，整座X城被殺的不剩幾個活口。
這群渣滓，死上千次萬次都不為過。
倒計時已經開始，扶梯下方的異能者除了驚奇突然出現的兩人和大黑貓外，幾乎沒有多餘的情緒。
“還有四十秒。”舒禾提醒他們。
異能者們不屑的嗤之以鼻，“殺了郊狼有什麽可驕傲的，他死了，正好把老大的位置空出來。”
“誰殺了這幾個入侵者，誰就是老大！從今以後面見佛母，拿到第一手的能量液，還愁升不了級？哈哈哈。”
眾人激情討論著，虎視眈眈的盯著面前的兩人，像在看兩個升級大禮包。
“還有二十秒。”
在倒計時的威逼下，已經有異能者出手了，毒蟲悄咪咪的從墻邊的黑暗中繞了一大圈來到兩人身邊，距離不到五米，就被幾滴水包住，瞬間凍結，隨著碎冰變得粉碎。
偷襲不成，毒系異能者大喊：“兄弟們上啊！”
還在觀望的異能者們被調動起情緒，紛紛沖上去，一個被冰刺穿透心臟，一個被突生的藤蔓倒吊起來，狠狠甩到扶梯上，腦袋磕在臺階上，嘎嘣一聲。
所有人的等級和能力都清晰的展現在舒禾眼中，隨手把種子甩到死去的屍體上，被異能和血肉滋養的植物開始飛速生長。
碾壓級的實力讓異能者們望而卻步，全然顧不得地位和能量液，開始四散奔跑。
留得青山在，不怕沒柴燒。
但舒禾沒有給他們從頭再來的機會，生長中的植物蔓延在超市墻壁上，迅速畫了個圈，將異能者們包圍在中間，開始一點一點收縮包圍圈。
“時間到。”她遺憾的宣布眾人的死刑。
沒辦法，對於毫無悔改的渣滓，讓它們成為植物的養分就是給他們下輩子積德了。
水流到腳下，植物纏繞起來的圈將異能者們的活動範圍越箍越緊，最後將近百人的異能者團體徹底籠罩在藤蔓之下。
生出尖刺的藤蔓從四面八方穿透結實的人體，吸食著鮮血的綠葉變成好看的酒紅色，彌散開血腥氣的房間裏，黑貓激動的叫了一聲，看著一團人上長出形態各異的植物，知道主人要用植物吸收掉他們，只能舔了一下從腳下流過來的鮮血。
粉色舌頭舔了一口血液，頓時厭惡的皺起臉來——太難吃了，臭臭的。
差點沒嘔出來。
無差別的殺戮中，傳出茍延殘喘的求饒聲，“饒命饒命，我都說，我們從來沒有見過佛母，我們只是為了能量液，只要喝了能量液就能增長異能，快速升級……”
話沒說完，人就斷氣了。
舒禾冷哼一聲：一點有用的都沒有。
她沒再理會這些肥料，蔥郁生長的樹藤也留在原地。
超市地面是厚厚的水泥和地磚，植物無法將養分轉移到地下，現在收回來，那些血肉中的異能和汙染大部分會轉移到她身上，把植物留下，在高溫之中，依托那些養料，植物可以脫離她獨自生長。
她轉身上樓，異能視野看到林覓時，再一次肯定，那個所謂的佛母，也就是那團黑霧，大概與林覓的汙染值不相上下。
“小禾，它似乎對我們沒有敵意。”林覓攔住她，“我們已經滅了這個組織，沒必要再冒險去面對未知的東西。”
與異能者和怪物不同，半怪物化的人擁有完整的神智和怪物化的軀體，體內沒有晶石，還擁有自愈的能力，想要斬草除根，很難。
舒禾有不同的意見，一邊上樓，一邊吃八階晶石。
經過這些天的戰鬥和異能積累，她已經進入八階後期，有九階晶石在手，升階指日可待。
她的確沒必要冒險，可留下那團黑霧，誰知道它會不會跑到別的地方去蠱惑人心，X城原本有基地，現在卻一片頹敗，半點生氣都沒有，讓人猜測這跟那團黑霧有脫不開的關系。
它是這個惡棍組織的中心，所有的罪惡它都要承擔，沒理由因為它強，她就不敢面對。
搭上林覓的手，揚起一個自信的笑。
“別擔心，我相信我有自保的能力，真要打不過，我可以帶著你一起跑。”
一樓的植物已經長滿了超市，咪咪在扶梯下焦急的喵喵叫，它的爪子太大，身體太高，根本踩不上扶梯。
聽到聲音，舒禾回頭安撫它：“咪咪，上面對你來說太擠了，你先出去等爸爸媽媽，有危險媽媽會叫你。”
黑貓“喵嗚”叫了兩聲，踱步繞開植物，不舍得回頭看兩眼，從大門走了出去。
看她態度堅持，林覓也不再阻攔。
這次他和舒禾一樣，看不透對方的實力，一邊往樓上走，一邊握住她的手，讓體表的深水流到她的皮膚上，在重要的臟腑位置體表形成保護膜。
水膜覆蓋在皮膚上，像穿了一層輕薄冰絲內衣，涼涼的。
舒禾湊過去好奇的問了句，“這些水是你身體的一部分，那你豈不是能透過它感受到我身體的溫度？”
林覓臉色微紅，輕咳一聲，松開她的手，一本正經答：“可以是可以，但那樣會分散註意力，一般不會特意去感受。”
舒禾傾身側過去，“就算有也沒什麽，我很大方的。”
她都摸過林覓多少回了，禮尚往來，給他“摸摸”也是應該的。
說笑間來到了三樓。
從扶梯走上來，首先就是一股刺鼻的腥臭味，兩人拿出手電筒，整個三樓只剩空置的店鋪，地面上塗滿了黑紅色的粘液，是幹了一層又一層的血。
見多了怪物的體征，兩人沒心情害怕，各自戴上口罩減輕氣味的沖擊。
舒禾找到了黑霧的位置，一路走過去，途中時不時踢到幾個人的頭骨，看的她又氣又恨，這麽多人，死了這麽多人……
若是天災無常也就算了，偏偏是個有意識的人。
究竟是為了什麽念想，能讓它做出屠城這樣罪大惡極的事。
手電筒的光一直延伸到遠處，好像照在了白墻上，反射的白光晃得她眼花，恍惚間，那白光越來越近——
“小禾！”
林覓伸手拉她，瞬間生成的冰層沒能擋住飄散的白霧，眼睜睜看著她被散發著白光的霧氣吞噬，身影模糊在扭曲的光線中。
*
睜開眼睛，周遭是一片雪白純凈的空間，白色的墻，白色的天花板，白色的地面，還有面前站著的穿著高領白西服搭白色長裙的純白色的美女。
她發絲雪白，只有皮膚帶一點肉色，睜開的六個眼睛是詭異的白金色。
垂在身側的雙手細長幹枯，胳膊肘落到腰□□方的位置，小臂比腿還長一截，纖細枯長的手指高舉在半空。
身後在肩胛骨下方的位置又接連伸出兩雙手臂，同樣的細長，六只手臂如同千手觀音那樣在身後展開，西服袖子只夠覆蓋到手肘的位置，露出細長的小臂，在純白色的背景中，呈現出一種寂靜獨特的美感。
這是她見過的，除林覓之外，第二個會發光的人，是完美融合了怪物化的，研究團隊口中所謂的新人類。
左右看看，舒禾確認自己是在被白光籠罩的一瞬間傳送到了這兒。
她看著眼前的女人，單刀直入。
“這就是你的能力？純白的……空間？”
女人驚訝於她的鎮定自若，六只眼睛同時眨了一下，平靜的問她，“作為第一個來到新世界的訪客，你沒有什麽想說的嗎？”
“新世界？你在跟我開玩笑吧。”舒禾指了指四周，一成不變的白，還不如她身上穿的灰色運動服好看。
女人上下打量她，眼神失落。
“你沒有痛苦，當然不知道一個寧靜的空間對於深陷水深火熱中的普通人有多重要。”
“所以你慫恿那些異能者殺了他們，就是為了讓他們來這個狗屁新世界感受寧靜？”舒禾咬牙，雙手插兜，一手握槍，一手執彎刀。
“人生來無意義，活在這個世界只會吃苦受罪，生離死別，貪嗔癡念，無一不是痛苦累贅。”
女人念到動情處，閉上眼睛。
舒禾看準時機拔槍，對著女人的胸膛開了一槍，傷口流出來的不是血，是一滴一滴濃稠的黑色液體——黑域物質。
她看的後背發毛，倒退兩步，卻被某種力推著往女人面前去。
“你是第三個見到我真面目的人。”女人靜靜的看著她，完全沒有在意剛剛那一槍，伸出細長的手指點在她眉心，等了又等，依舊覺察不出她有任何的負面情緒，連恐懼都沒有。
舒禾在想：被子彈打穿都沒有情緒反應的人，用刀抹脖子大概率也殺不死……
她換了個方向，“你把我弄到這兒來，又沒有第一時間殺了我，難道是想找我聊天？”
“你殺了我的信徒。”女人依舊平靜。
舒禾無奈攤手，“是他們先殺人的，自己作惡就得有遭到報應的覺悟，難道你的新世界裏沒有惡有惡報這條規矩嗎？”
女人移了下視線，“你沒有別的選擇，要麽成為我的信徒，要麽死。”
她沒有選林覓，大概是知道自己的力量不足以控制同等級的汙染物。
舒禾抿唇，為難道：“想要我做你的信徒也不是不行，但我總得知道我是信仰的是什麽吧，佛母？能量液？還是別的什麽東西？”
佛母低下眼，長了六雙眼的臉顯得詭異而擁擠，面對精神上毫無弱點的舒禾，悲憫道，“如果你願意為了我的信念奉上一切，我可以讓你和你的男朋友一起去往新世界。”
“這裏不是你所說的新世界嗎？”舒禾巧妙的轉移話題。
“這只是新世界未完成的一角，我還需要很多很多的能量。”
“為什麽要執著於造一個世界，你腳下踩著的土地，以你的能力，只要願意打理，構築一個庇護所不成問題。”
“自從災變開始，活在當下的世界已經沒有任何意義，黑域會淹沒所有，那裏是虛無的黑暗，是死亡，是異變進化到頂端的結局，是一切生命的終點。”
佛母說著，平靜的臉上露出懼色。
“我一定要趕在黑潮到來之前，構建起嶄新的世界，用我的身體，我的靈魂，和所有生的力量，去對抗虛無。”
在女人說話時，舒禾已經沿著白墻在這個空間裏走了一圈，最後得出結論——這不是個真實存在的空間。
除了腳下踩著的地面是實的，墻和天花板都摸不到夠不著。
她跳起來看天花板上方沒有構築完整的地方，露出外部扭曲模糊的光影，那外面正閃爍著溫潤的藍光。
“你對抗虛無的方式，就是躲在自己扭曲的小空間裏，用別人的生命堆起你的圍墻，幻想著自己可以救更多人？”
舒禾打斷了女人的自說自話，無情的戳破她的謊言。
“或許黑域裏是一片虛無，但你的新世界裏除了你，一樣什麽都沒有，你的身體，你的靈魂是為了你自己的恐懼燃燒，跟拯救別人一點關系都沒有，別把自己逃避的行為說的那麽偉大。”
林覓說它沒有敵意，舒禾信了，當時還不明白那團黑霧怎麽跑的那麽快，現在看來，它才是最惜命最怕死的。
他們殺死了它幾乎所有的信徒，它連一點覆雜的情緒都沒有，一門心思想著拉攏她繼續吸人血。
舒禾高看它了。
佛母的六只眼睛都睜得渾圓，隱藏在“新世界”背後的真面目被血淋淋的扯出來，讓她從拯救世人的佛母，變成了膽小自私的可憐鬼。
她伸出所有的手去纏繞面前的女生，可舒禾沒有任何負面情緒，不需要她拯救，也不相信她的悲憫。
佛母張開嘴，露出漆黑的口腔，怒不可遏的要將她吞下。
舒禾反手拿出一面鏡子對準她的臉，要她看看自己的醜惡嘴臉。
——不是宣揚新世界，號稱對抗虛無嗎，被說破防了就要吃人，這都能被稱為“佛母”？真就只是名號好聽一點而已。
看著鏡中的人，女人楞住了。
收回手掌捂住臉，六只手又細又幹，全都捂在臉上也遮不住自己怪異的面容。
“不……我是真的想救大家的……只要犧牲一部分人，我就可以救我自己……我可以救我自己，當然也可以救別人……我沒有錯……我沒有變成怪物……”
臨近崩潰的自言自語不斷響在耳邊，舒禾看到周邊的白色開始淡去，外層模糊的白霧露了出來，光線扭曲的區域外，是林覓閃著藍光的身軀。
他在等她。
舒禾回頭看了一眼，哪怕女人口口聲聲說著自己沒有錯，可心底產生的動搖已經無法被語言上的堅定彌補。
扭曲的空間開始覆原，舒禾控制荊棘勒住女人的脖頸，沒等她收緊荊棘，女人含淚的眼睛緩緩閉上，身軀化成了一灘黑色液體。
比黑水要粘稠，比黑域物質要稀，在地面上流淌過後，露出一顆晶石。
舒禾蹲下身把晶石撿起來。
是一顆無色晶石。
一個為了活下去不惜一切手段的人，選擇了死亡。在放棄執念的那一刻，身軀與靈魂都化為虛無。
看著手中的晶石，舒禾若有所思。
她站起身，周遭恢覆正常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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